45度角的天空--余秀芷

(圖/多年前到馬祖演講。)

多年前在一所大學演講後，老師帶來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女孩，女孩有雙靈活聰穎的雙眼，有些沒自信地只敢低頭偷瞄我，或微笑著看其他同學與我對話，老師說她有些事想對我說，但是直到離開前，她依然只是抿嘴微笑。

「我們要去車站囉！」準備啓程趕搭末班車，老師明白女孩尚有未說出口的話，索性帶著她一起送我到車站。

兩台輪椅隨著路面顛簸，在後車廂裡互相碰撞，喀喀作響，直到快到車站，老師終於急了：「快到車站了，這是最後機會囉！」原本沈默的女孩，緩緩說出在她的故事與焦慮。

女孩居住在思想較為封閉的村落，從小就必須承受負面輿論，身障者是受詛咒的、是業障、是帶給家中不幸的人，只要家中有客人來訪，父母親就會要求女孩回到房間裡，並且不讓她推著輪椅跟鄰居玩耍，這樣迷信的觀念與對待，讓她有強烈的自卑感，孤獨的成長過程，終於在上大學的時候有了些轉變。

「我開始有知心的朋友，可以推輪椅逗留在外面不用躲起來，有人歡迎我、支持我、陪伴我，還有…原來逛夜市這麼好玩。」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，這是他第一次離家出外求學，但聽起來卻像是外星人逛地球般新奇，她愈說愈開心，我卻聽得心疼，這些我習以為常的一切，卻是她好不容易得到的珍貴生活。

愉快的語調突然停了下來，女孩紅著眼眶說：「我即將要畢業了。」

灰姑娘的時鐘響起，南瓜馬車準備帶她離開自信愉快的地方，重回不被認同、自卑壓抑的生活，她期望過著有尊嚴的生活，羨慕我家人給我的支持，她說即使再怎麼努力，家鄉的人依然認為她是家裡的不幸，能爭取到繼續升學已算是恩典。

下車前我輕握她的手，每個人的際遇不同，我們無法挑選生長的環境，但卻有機會選擇過自己要的生活，不如就開始行動吧，努力找份工作與住處，邀請父母認識身邊的朋友，讓他們看見不一樣的自己，即使這些依然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，但重要的是能活出自己。

那天之後我們就沒有聯絡，也不知道她最後的選擇是什麼，但我還是想對女孩說，人生是自己的，無論別人怎麼評價你，你都要過得更自信。

 本文於2013.09.05 刊載於聯合報繽紛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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