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度角的天空--余秀芷

外套上的裝飾毛球掉了下來，左手無意間碰觸到，像是開啟了一個潛意識的盒子，不顧還在聚會場合，思緒就這麼掉進了回憶裡，這毛球的觸感讓我想起了球球……

球球不是一隻訓練有素的狗，嚴格說來「她」是隻不認為自己是狗的馬爾濟斯，喜歡仰躺著睡，並且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，如果你不帶她一起出門，回家就會見到她耍脾氣的報復行為，像個孩子般，讓家人對她很傷腦筋。

癱瘓後，實在無法再親自幫她洗澡，我開始請寵物美容來接送她洗澡，可以感覺她的抗拒，每次總是一臉無辜地跑來求我不要送她出去，或者躲在床底下硬被母親拉了出來，不願意去洗澡。我想是因為有一次寵物美容店的失誤，帶回來的並不是球球……那一天球球回家大發脾氣，躲在床下怎麼樣也不願意出來，但除此之外，也是對離別的焦慮。

(圖/我坐在輪椅上抱著白色馬爾濟斯犬，因為他面對陌生的攝影師，不安的狂吠，因此我一手環抱著他，一手伸出食指擺在嘴邊做出要他安靜的手勢。)

記得送急診的那晚，我疼痛難耐，在父母親的攙扶下走出家門，球球歪著頭怔怔望著我們，一臉不解，直到門要關上時，感受到不安的她才開始放聲大叫。卻沒想到再次看到我，是半年後，她對著我的輪椅狂吠，直到我喊一聲「球球」，她認得這聲音，在輪椅旁開心地跳躍著。

之後的我，再也不是她熟悉的樣子，每天苦著一張臉，不再帶她出門走走。也許明白我的心情，球球總是靜靜地守護在我的周圍，即使房門關著，她也可以知道我起床了，用抓門、轉圈、大叫來告訴母親我需要協助。

(圖/照片中有一個草莓造型的狗屋，中間開了一個洞，白色馬爾濟斯身穿草莓服飾，探出一顆頭來查看外面。)

幾個晚上心情掉到谷底，躲在被子裡放聲哭泣，突然從床尾鑽進來一團白色毛球，像是突破重圍般出現在我眼前。她低聲嗚鳴，用頭頂我的手要我摸摸她，舔去我臉上的淚水，似乎在告訴著我：「不要怕，妳還有我呀！」

14年的陪伴直到生命最後，沒有吵鬧，只有默默守候，遺憾，是在當年她離去的時候，我也正在養病中，沒能親自送她一程。知道她走得安詳，心裡雖祝福，卻還是大哭了一場。

(圖/照片背景為白色沙發，一隻白色馬爾濟斯犬坐在綠色板凳上，臉朝鏡頭看來，身穿草莓造型的衣服。)

球球，妳在我生命中14年時間，而我是妳生命裡的一輩子。原諒我在妳離開這麼久之後，才第一次提起妳，畢竟回憶也需要勇氣，謝謝妳的陪伴與搗蛋，請繼續當一個讓人又喜歡又傷腦筋的狗天使吧！

本文於2014.1.9 刊載於聯合報繽紛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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