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度角的天空--余秀芷

(圖/ 科佑與我，在前年的家族聚會中合照。)

五點半天剛亮，手機鬧鈴響起，昨天早晨，我到宜蘭，不是遊玩，不是工作，而是送我的好朋友，最後一程路。

科佑，是我在榮總認識的朋友，因為車禍傷及頸椎，造成呼吸跟吞嚥的困難，所以在脖子放了呼吸器，在他的身邊，可以聽到呼吸強大的聲音，那是生命的聲音。

讓我印象深刻的，是科佑一家的向心力。
科佑的母親，跟一般脊髓損傷患者的家屬一樣，對於「希望」總是不願放棄任何機會，在醫學研究發表中，一度傳出臍帶血幹細胞的新契機，於是科佑媽媽，冒著高齡生產的危險，生下了一個妹妹，希望她的臍帶血可以讓科佑至少擁有恢復的一個機會。


(圖/ 照片中站立著的大男孩，就是科佑最親近的弟弟。)

而與科佑感情深厚的弟弟，更是為了就近照顧哥哥，很努力的轉學考到桃園，與哥哥住在一起，相互支持著，所以每當科佑外出遊玩，總可以看到科佑弟弟的身影，能有這樣的家人，能有這樣的手足，也讓科佑對於未來，有更大的信心前進。

或許上天，給科佑的習題特別的困難且震撼，一波波的挫折，迎面而來，不只是科佑，就連身旁的我們這群革命戰友，都深感不捨。

科佑在前陣子，因為腹痛而進入醫院檢查，卻發現肝腫瘤末期，生命只剩下兩個月。

雖然醫生跟說過，我們的生命會比一般人，平均少十年，但我卻覺得，上天並不會因此而不公平，因為我跟大家一樣，都不知道少十年後，生命還剩下多久，而也跟大家一樣，擁有一天24小時的生命，對未來一樣是未知的。

只是我不免想問，這...就是所謂的少十年嗎？
說科佑的離去，對內心沒有任何衝擊，那是不可能的，我們擁有相同的希望，我們都在這條路上一起努力著，在途中，看過一些人的離去，總還是覺得，那股勇氣的支撐力，被削弱著。


(圖/ 科佑的妹妹。)

喪禮上，播放了一段科佑的追思影片，裡頭有科佑從小到大的照片，有我們一起出遊的相片，也有他咬著筆，努力架設網站的畫面，更多是他與家人，小妹妹親密的合影，影片中的妹妹，天真的奔跑在靈堂中，似乎不知他親愛的哥哥，已經離開了，當我送上了小助理洗給科佑媽媽的照片，那張我們一群人去烤肉的照片，我問著三歲的妹妹：「哥哥在哪裡？」天真的孩子，指著照片中的科佑說：「在這裡。」

此時的我，這才崩潰的將滿心的不捨給宣洩，刻意的壓抑，似乎無法阻絕淚水的潰堤，我摸著妹妹的頭，一邊說他好聰明，好乖，然後要自己鎮定，不可以讓科佑的媽媽難過的跟著我哭。

看了一旁，科佑在癱瘓前的女友，也來送他了，科佑自覺無法給女友未來，要女孩去另尋幸福，而自己還退而擔任女友的知己，給予許多意見，談心也給予支持，甚至參加她的婚禮...。我知道，科佑必須忍過這些心痛，才能微笑祝福。所以科佑曾說過，心酸比心痛難受。

宜蘭的陽光，炙熱的曬燙了我的臉，一旁的人對著我嘰喳說著話，我卻無法去思考每句話的意思，只是迷惘著，跟在棺木後頭，我送了科佑最後一程，回到車上，陷入沈思中。


(圖/ 朋友們一起送科佑最後一程，科佑...好走，我們永遠都是一起往夢想前進的好朋友。)

這就是堅強吧，即使在面對這麼大的衝擊，還是可以平靜的去面對，科佑要安慰家人不要悲傷，一邊也開始交代後事，更策劃了自己的喪禮。

喪禮的追思影片，是科佑請弦穎替他做的，而影片的歌曲，則是科佑自己選的，科佑勇敢且平靜的面對著這一切，並且做了做好的安排，然後平靜的，安靜的離去了。

「你堅強的令人感到心疼。」我終於，在今天才能真正體會到，朋友曾對我說的這句話。

科佑...你堅強的，令我感到心疼，但你卻給了大家更多的省思。

如果生命是如此的脆弱，如果你隨時都有離去的可能，那麼...你還需要那麼熱中於自殺嗎，就好好活著吧，即使痛著，也要開心的過好接下來的，直到上天說可以了。

當我想起了科佑在面對生命最後時刻的那份從容堅毅，勇氣，重新被填的滿滿。


(圖/ 我可以將這儀式，當作是敬你最後一杯嗎。)

給科佑的追思文：
就這樣...離去了嗎？

不是還開心的一起在陽光下，享受被陽光烤著的烤肉聚會嗎？
不是還義氣的幫我說話，私下卻勸大家不要跟他們斤斤計較嗎？
不是還約定今年的聚會要一起出席嗎？
不是已經撐過了那麼多痛苦，走到現在來了嗎？
不是有很多事情還想去完成嗎？

前幾天，秋天提起了你們在醫院裡偷喝酒，秋天醉的一塌糊塗的趣事，那彷彿就是昨天才發生的事，我聽了護士們的抱怨，為你們擔心之外，還悄悄的偷笑著，你們這群調皮的小孩。

印象中的你，插著呼吸器，可以聽到呼吸聲音，那強烈的生命力，你的臉上，總是堆滿笑意，陽光的比任何一個健康人都來的耀眼，原本猶豫要不要約你到那個有可能令你中暑的地方，但卻突然想到，你就是陽光阿！

你或許不知道，在那一天，孩子們親近了你，也被你的生命力所感動著，他們多期盼再與你接觸，再看看你那招牌金色馬尾，還有大大的微笑。

記得認識你，是聽朋友提起，你受傷的位置非常的高，帶著呼吸器生活，而你的父母親，為了你的狀況，高齡生下了一個小寶寶，希望臍帶血幹細胞的醫療，能夠讓你擁有再度站立的機會，這是我們一致的期盼，也是共同努力的目標，我相信這些親情的支持，都是你這發光體的重要元素，對你的深刻印象，除了你，還有你身邊環著你的家人們。

離去了，離去了...雖為你感到不捨，卻也給予深深祝福，好走，我的朋友，科佑。


(圖/ 我與一起為更好而努力的傷友們合照。)

曾經，我們一起努力著，即使汗水已經沾濕我們的衣襟，但陽光下的我們，依然是笑得開心，因為，我們都相信，心中的那個奇蹟。

曾經，我們一起等待，等待奇蹟的降臨，所以嘗試著用微笑，去掩埋苦悶的情緒，用歡樂，去度過漫長的日子。

曾經，曾經，而這些曾經從不曾是遙遠的，只不過前幾天的事，然而你的離去，卻讓他們，成了曾經的回憶。

是累了嗎？拭淚了...

就這樣離開最支持你的家人，還有我們這群朋友們。
上天要你提早結束這場戰役，而我們說，也好...也算是個解脫。

只是，還是會捨不得你這麼一個好朋友，所以才會哭泣，但...會連你的份，好好盡力的活著的。

今天早上醒來，心還感覺到一陣一陣的痛，悶悶的，沒精神的...。文隆說：「需要一段時間吧...」是需要一點時間，讓勇氣取代不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