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度角的天空--余秀芷

    

陽光暖暖的，灑在還帶著點寒意的初春，也許是之前連續的陰雨天，許多人開始趁著陽光露出臉時，攜家帶眷的郊外走走，而我也在此時，出門曬心。

    醫院廣場上，除了一個熟悉的升旗台，還有許多一點也不怕人類的麻雀，小小的身子，即使在我的龐大輪椅邊，也玩得理直氣壯，反倒是我，深怕一移動輪椅，會傷害到這些小傢伙們。

    眼前，一個小小孩，歪歪斜斜的走來晃去，應該是剛學會走路吧，模樣逗趣可愛，看他戰戰兢兢的走著，還不忘回頭看著帶他出門的父親，是種安全感吧，只要回頭見到父親還在，就不怕會摔倒。

    突然，他被眼前的小麻雀給吸引，歪斜的步伐加快了，也忘記了要回頭看他父親，我看著他奮力的往前衝，嚇得麻雀們紛飛向樹梢，一波波，跟波浪一樣的鳥潮，逗的小小孩咯咯的笑著，此時，是想起了身後的安全感吧，小小孩回頭尋著父親，卻在轉身後發現，總是在身後守護的父親身影，不見了。

小小孩東張西望的找著，原本開心的臉，變成緊皺眉的緊張，眼裡的淚水漸漸的累積，直到眼眶再也承受不了悲傷，小小孩哭了起來，紅著眼鼻，放聲大哭著，而在這時，他那躲在一旁，原本只是想跟他玩捉迷藏的父親，才嘻嘻的從樹叢後走向他，給小小孩一個緊緊的擁抱。

這是親子間，似乎常玩的遊戲，一個善意的惡作劇，但對我來說，是一個很討厭的惡作劇，我討厭這樣突然消失的感覺，那讓心像自由落體一樣，瞬間下墜到一個悲傷的地帶，就這樣莫名其妙的，從開心突然轉為悲傷，一點也不有趣，但大人們似乎都喜歡這樣的遊戲，在我小時候，也曾在這惡作劇中，感受了關於瞬間失去的恐懼。

但又有什麼是永遠的呢？誰都有離去的一天，生命總有結束，就像你常說：「我不可能陪你一輩子，自己就要堅強點。」

你沒有給我一個永遠的承諾，但是你卻用了你的永遠，來實踐這個承諾，你陪我走到，你生命的最後，在兩年前的這一天，突然消失在我生命中。

就像小時玩的那個惡作劇遊戲，在我一轉身，笑容不見了，因為你不見了，無論我怎麼尋找，無論我怎麼痛哭，而你始終再也沒回來，你並沒有跟從前一樣，從樹叢後嘻嘻笑得走出來，得意的看著我大哭，因為見不到你而大哭。你…真的不用，用這樣的遊戲，來測試你在我心中有多重要。

廣場颳起了一陣風，落葉在廣場中不斷的旋轉著，小麻雀們都躲到樹上避難了，只有我靜靜的待在原地，讓髮梢隨著風飛揚著。

兩年，你離去的第二年，我依然無法戒掉思念，尤其在接近那個你離去的日子前夕，心情愈是如那陣強風，旋轉糾結…，我還是你口中的任性女兒，即使苦還是微笑的走下去，但相信，現在的你，即使我嘴裡不說，也知道我在想著什麼，腦著什麼。

新書，即將要完成了，最近的情緒，是起伏不定的，你應該是最清楚的，因為每當我到截稿日的深夜，你都在我房門外來回踱步，我知道你在陪著我，關心的話不說，卻用著其他的方式來表現。

3月25日，你離去的兩年，我生病的九年，一個double悲傷的日子，我決定用靜語微笑的心情，靜靜的度過這一天，不哭泣。